日本黑社会潜规则

　　入夜后，日本东京新宿区的歌舞伎町就会笼罩在一种暧昧的气氛之中。这里大概是东亚著名的烟花之地，夜色中会表现出与日本社会特有的秩序感截然相反的一面。尤其是一群即便深夜也会身穿黑色西服、戴着墨镜的人出没在歌舞伎町的街头巷尾时，一切就会显得更加光怪陆离。他们身上还贴着更传统的暴力标签—精美的文身和断指。他们就是日本的黑社会——“极道”。不过自从日本1992年颁布了《反黑社会法》，也有很多“极道”成员脱离组织重返社会。

　　“极道”末路

　　在新宿区大久保一栋大楼顶层的办公室中，一个姓水田的老头儿正在大声发着牢骚：“我们现在越来越难招募到新成员了!”在过去近60年的岁月里，这位如今已经75岁的日本“极道”组织“水田组”的老大还没有碰到过这样的情况。以自己的姓氏为“极道”组织命名的黑社会老大依然认为自己可以手眼通天，也依然不相信眼下正在发生的一切都是真的。现实是，他们的“生意”越来越举步维艰，就连收取保护费这样的事情也不再像以前那样易如反掌了。“我们现在去收保护费，经常会碰到店家报警招来的警察。以前他们可都是乖乖交钱的!”看上去他显得有些愤愤不平。“现在就连街边的咖啡馆和面馆也敢拒交保护费了!”

　　走私军火就更加不可能了。“不过我们手头还有些军火储备。这够我们再出去干上几票的。”就在此时此刻，水田的手下有大约20人在坐牢，其中水田得力的手下——“副组长”水户因为贩卖毒品被判入狱七年。另外还有12个年龄在60岁以上的“资深组员”因对组织不忠而被驱逐出了组织。虽然水田身边还有四名年轻组员帮他打理组织的“业务”，但这四名年轻人看上去也很落魄，似乎没有精力再去从事暴力恐吓一类的勾当。不过，像弹子房这样的业务依然牢牢掌握在“水田组”的手中。“弹子房的买卖依然很兴隆，我们就靠弹子房的收入支撑组织的运作了。”

　　七武士今昔

　　在日本的历史上，“极道”也曾经有过相当阳光的时期。“极道”组织起源于日本室町幕府时期的乡团。当时，他们的职责是保护城镇和农民免受浪人的劫掠。在室町幕府时期，日本社会上浪荡着大批因武士集团落败而流落到民间的武士。这些落魄的武士因生活所迫便成群结伙地劫掠村庄和城镇，这就是所谓的“浪人”。浪人因为大多受过良好的军事训练，同时拥有精良的武器，因此在战斗力上要远远强于乡团。所以乡团在面对浪人集团的劫掠时，往往会付出惨重代价。日本著名电影导演黑泽明就曾在其代表作《七武士》中，讲述了一个乡团保护村庄不受浪人集团劫掠的故事。因此当时的“极道”组织被视为日本的好汉。

　　不过到了17世纪，“极道”组织的主要成员就变成了赌徒和游商。他们当时虽然干的都是合法买卖，但因经常争夺地盘，因此组成团伙，以暴力手段解决问题。这时的“极道”组织依然沿袭了乡团的传统。对他们来说，“勇敢”就是崇高的精神。他们的职责是保护弱小，制约犯罪，同时也从盈利的生意中获得收益。他们同时欢迎社会底层人员和弱势群体加入，因此虽然当时“极道”的存在是灰色的，但是不可或缺。

　　到了第二次大战，情况又有了新的变化。战后的日本由于社会的孤立，物质和社会资源都极度缺乏。“极道”组织却利用这样的机会，借助强大的经济力量渗透入政界和商界，生意越做越大。他们开始从事公共事业和房地产业的生意，到处收取保护费、组织卖淫、倒卖军火、替人报仇，利用勒索和暴力手段逐渐建立起一个足以与日本政府抗衡的庞大经济体。

　　难为情的断指

　　每干一票“买卖”就在胳膊上文一个黑色戒指是“极道”组织传承了几个世纪的传统。他们还经常利用文身来展示自己的力量，彰显超脱于社会规则之外的优越感。用断指的方式来道歉的做法在日本黑社会中也非常普遍。几百年前，赌徒们在无力偿还债务时，就会切掉自己的一个手指尖进行抵债。这对武士来说是一个非常严重的后果，因为缺少一根指头就无法握牢日本刀。直到现在，在日本没有手指头的人基本都是“极道”组织成员。

　　56岁的增田昌盛曾当过30年的职业赌徒。当初，他是横滨“稻川会”分支“宇佐美组”老大的得力助手，现在摇身一变，成了一名瓷砖销售员。“我当时在自行车比赛、棒球比赛中投注，还组织过花札纸牌赌局。”纸牌赌局在偷偷修建的地下室中进行。“剁掉手指头?”增田昌盛抬起手展示了一下。在一次赌局中，因为替人出头，增田丢掉了几根手指头。“一个大哥勒索我兄弟，我就用刀扎了他的脖子。这事后来一直被捅到“稻川会”的老大那里。原本我会被清除出组织，然后被乱刀砍死，不过后我被破例留了下来。作为感谢，我必须把小指头剁下来。剁手指头是我自己在家按照规矩办的。我用锤子砸烂了自己的手指头，然后去医院切掉手指的末端神经，缝了六针。我把自己的手指头泡到甲醛里交给了老大，现在那段手指头就放在老大办公室里的神龛上。至于第二根手指头，现在在“稻川会”老大那里。”

　　几年前，为了参加妹妹的婚礼，增田装了一个硅胶手指。“婚礼上要一杯一杯地喝茶。如果没有手指头会很难为情。”

　　致命文身

　　29岁的上田因为文身也遇到了类似的问题。作为勇敢、男子汉气概和忠诚的证据，文身往往表明了一名“极道”组织成员在组织中的地位。就像日本演员高仓健在《夜叉》中所演绎的那样——当一名黑社会大佬露出浑身的刺青，所有的人都会噤若寒蝉。上田 15岁就加入“极道”组织，四年后决定脱离。“组织里规矩太多。”这让上田有些吃不消。上田的家在东京附近的千叶县，当初以学徒的身份加入了“住吉会”。

　　作为一名拳击手的儿子，上田原本是想继承父亲的事业的。“但是我太贪玩儿，不想训练。”之后，一个黑社会老大雇用他在夜总会工作。“父亲对我放弃拳击手的梦想感到失望，但既然有事情可以做，他也就默许了。要想成为一名黑社会成员其实并不容易。在可以替老大斟酒并成为组织的正式成员前，要花上几个月甚至几年 的时间来做家务，还要学习很多事情，包括用正确的方式向人致意、煮饭，还要有眼力。一旦大哥要抽烟，就要马上过去点上。吃饭时，必须在别人之前吃完。在饭店必须和老大点一样的东西。除了陪老板参加典礼，平时不能擅自外出。这些与电影上的描写有很大出入。我曾经以为自己会成为一个开名车、穿名牌衣服的人。”

　　16岁时，上田文了身，但没过多久便因为斗殴而入狱。“父亲非常伤心，在监狱我也终于有了反思的机会。”19岁出狱后，上田在老大的鼓励下重返拳击场——因为他的老大很喜欢拳击。“所以他才会同意让我走。”

　　虽然上田刻苦训练，希望成为一名职业拳击手，但后来文身成了一个大问题。“1996年，我去咨询拳击委员会，他们要求我去掉文身。虽然没有相关法律规定， 但他们不想让我跟黑帮再有任何瓜葛。”上田身上的部分文身用激光清除掉了，胸部的文身则用臀部皮肤进行了移植。1997年，他终于成为一名轻量级职业拳击选手，外号“杀手”。

　　现在，他已经成为日本小有名气的拳击手之一。“当他们从我臀部植皮的时候，我只有一个念头，就是成为拳击冠军。我恰巧可以用拳击谋生。否则，就只能当一个黑社会分子。那种人生会充满不确定性，可以确定的就是我会在监狱中养老。”